88教案网

《咬文嚼字》——美丽的思想,亲切的交流——欣读朱光潜先生的《咬文嚼字》

作为优秀的教学工作者,在教学时能够胸有成竹,高中教师要准备好教案,这是教师工作中的一部分。教案可以让学生们能够在上课时充分理解所教内容,帮助高中教师缓解教学的压力,提高教学质量。你知道怎么写具体的高中教案内容吗?小编特地为大家精心收集和整理了“《咬文嚼字》——美丽的思想,亲切的交流——欣读朱光潜先生的《咬文嚼字》”,相信您能找到对自己有用的内容。

朱光潜先生认为一篇文章的精要在表述思想。那么,如何表述就尤其重要了。他膺伏于桐城派所倡导的“言之有物”与“言之有序”,因此,睿智的思维须借之于明晰的思路与娴熟的技巧了。他说:“就写作技巧来说,好文章的条件都是一样的,第一是要有话说,第二要把话说得好。思想条理必须清楚,情致必须真切,境界必须新鲜,文字必须表现得恰到好处,谨严而生动,简朴不至枯涩,高华不至浮杂。”①

他的文章的结构一般都极为简洁明了,但所阐述的思想则极为深刻而清晰。这则归之于他执着而求真的精神。这是事先须明确的。他说:“一番话在未说之前,我必须把思想先弄清楚,自己先明白,才能让读者明白,糊里糊涂地混过去,表面堂皇铿锵,骨子里不知所云或是暗藏矛盾,这个毛病极易犯,我总是小心提防着它。”②

《咬文嚼字》可以说是这方面的一个典型。除此之外,我以为至少有三点颇值得称说。因为我特别注意到,有些人至今还在为韩愈的“推”字鸣不平,其实这是意气用事,却是错解朱先生的一番良苦的用心了。

作者持论公允,且较能深入浅出。这是其一。他的论述之所以令人叹服,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他不著空文,例举详赡,并以细腻的笔触注意对语言的品味,注意展示思索的过程,因而在心灵深处很能打动人。我们读他的文章,总时时有这样的感觉,他的例子信手拈来,从容不迫,意态祥安。在这篇文章里,我们同样可见朱光潜先生沉潜学术,为人显示其渊博扎实的一面。如对郭沫若先生的用例,作者既引书证又依据事实的经验,因而他的论述的涵盖面极广,不能不令人信服。作者在论述语言文字对文学创作与文学欣赏的重要性时,没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作高深的陈述,而是在一开首便以生动的实例吸引着读者。在读者深服其思想的过程后,他从容不迫,娓娓道出“咬文嚼字”对于文学创作与阅读的重要性。但他对此也没有死死不放地大讲特讲,而是轻轻一带,即转入下一例的分析与品味。因而他的说理点到为止,生怕读者的厌倦。他的说理给人以理性的认知而不抽象,于生动的例证中恰是一种精当的概括与小结,故而能见出归纳与理性所带来的精神上的喜悦。这是一种难得的大家风范!

其次,作者以自然的文风与交谈的姿态,建立与读者之间的亲切而平等关系。这种自然在他,就是真诚地流露自己,平等就是本色的无欺。他说:“文学是人格的流露。一个文人先须是一个人,须有学问与经验所逐渐铸就的丰富的精神生活。有了这个基础,他让所见所闻所感所触借文字很本色地流露出来,不装腔,不作势,水到渠成,他就成就了他的独到的风格,世间也只有这种文字才算是上品文字。”③我们读朱先生的文章,感觉不到他的壁立森严,相反,倒是自然的文风深深的打动着每一个人。这其中的原因,我想一是来源于作者把他的思想无保留地袒露在读者面前,让我们看到了他的思想的运动与美的和谐的展示。的确,“我美丽,因为我在思想”。二是源于他对文学事业的一腔热情。一个对文学事业抱着热情的人,在他深味文学的艰辛与不易,懂得文学对于人生的作用与价值之后;特别是沉浸在五千年中华诗书文明的光辉里的人,像他,以煌辉历史为己任,必对文学有着一种近似宗教的静穆的虔诚。朱先生便是这样的人。我们从他的《给青年们的十二封信》《谈美》《谈文学》《我与文学及其他》等作品里都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那颗传道布业的宗教的心与道德的诚。三是作者深知文学是娇贵的宠儿,惟有细心的保护,深心的玩索,朝夕的厮磨,才能深入它的细腻而实际上极其脆弱的敏感的心灵。所以,作者说:“你不能懒,不能粗心,不能受一时兴会所生的幻觉迷惑而轻易自满。文学是艰苦的事,只有刻苦自励,推陈翻新,时时求思想情感和语言的精练与吻合,你才会逐渐达到艺术的完美。”

其三,作者见解独到而新颖,很能启人智慧。这篇《咬文嚼字》从最平常处下笔而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确能见出作者的卓而不凡的思想。如对“咬文嚼字”四字的理解,作者能从庸常的理解中,挖掘它的积极意义,赋予它以文学的谨严精神,故而耐人寻味。这是不是让我们要独出机杼并留心生生的事实,正如他在文中所反对的“套板反应”的一种表示?但是他的独出机杼又非圣人式的高大威严,乃常人所无法企及;他的独出机杼是一条清浅的小溪涧,可以让人清缨濯足。作者在我们面前为我们展示了一种可模仿、可依个性与审美的对外对内的审度方式。“你是什么”与“你这什么”,(文中用例)只要我们细细咀嚼,并目光向下地注意外在的事实与自我的感受,便不难理解这一字之差的微妙的区别。又如“推”“敲”,一旦我们深入到诗作的具体情境中,我们便不会在字面上做苦苦的琢磨了,再看它们的分别,我们也不会觉着有什么玄奥难解的东西了。朱光潜先生的可贵品格正在这里,他的极大的贡献也在这里,我以为,值得大言特言的是,他深深懂得创作的机制与心理,用一种平和的理性形式还原或阐释着创作的非理性过程与情感化的积累以及激情的喷泄的情形,他打破了文学(诗歌)理解上的神秘性与贵族气,使其通俗化为一般人能够接受并能欣赏到的形式特征,从而在我们面前为我们呈现出文学理解与欣赏上的一种由独秘兴会、不可言传到可描述、可言传的公开。

注释:①②③《从我怎样学国文说起》


相关阅读

《咬文嚼字》——对朱光潜先生的评价


对朱先生的评价一:

朱光潜先生是中国20世纪最杰出的美学家之一。从1931年撰成《文艺心理学》一书开始,他在美学领域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进取,辛勤耕耘了五十多个春秋,几乎涉猎了审美心理学、审美社会学和审美哲学等各个领域。朱先生的美学思想博大精深并且特点也十分鲜明。

把朱先生的美学研究活动放在20世纪的大背景中加以考察,我们就会发现,他是第一个向中国全面系统地介绍西方美学的人。从尼采、克罗齐,到黑格尔、马克思,一直到撰写出版两卷本的《西方美学史》,朱先生一生都在孜孜不倦地做着这方面的工作,并且与中国传统美学相结合,从而提出了自己的一系列重要美学见解。在这个领域,可以说无人能够与他比美。朱先生又是继梁启超、蔡元培和王国维等人之后中国20世纪大师级的美学家。他的美学思想既受到西方现代美学的影响又受到中国传统美学的制约。注重美育,把美看作生活的艺术化、情趣化,看作是一种人生境界等都可以说明这一点。具体来说,早期朱光潜先生与王国维的美学思想更加接近,有着一种前后承传的关系。他们都自觉地从西方现代美学中吸取营养,都认为美是超功利无目的的。他们又都认为人生是痛苦的、是牢笼,而美的境界正是对这种人生痛苦的“解脱”或“超越”。在三四十年代,朱先生的这种美学观念与救亡图存的时代主题是格格不入的。但作为一种精神文化现象也不失为是对功利主义美学的一种有益的补充。建国后,作为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自由主义思想非常浓厚的知识分子,朱先生开始自觉地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并敢于独立地、辩证地、全面地思考问题,敢于同机械唯物论作不懈的斗争,提出了许多独到深刻和发人深省的见解。正是由于朱先生的辛勤努力和精湛研究,才使得中国当代美学研究呈现出多角度、多侧面、繁荣发展的大好局面。确实像人们所说的一样,朱光潜先生是中国美学史上一座横跨古今、沟通中外的“桥梁”。

——《中国二十世纪美学的开创者和探索者─-读〈朱光潜美学文集〉札记》,郭太安,聊城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03期

对朱先生的评价二:

朱光潜先生在美学史上的地位:

朱光潜比较系统地从原著介绍、引进了西方的美学思潮和流派。他本人的美学思想是唯心主义的。

对朱先生的评价三:

朱光潜由研究心理学走上研究美学的路,因此,他的美学带有心理学的印记。

朱光潜的美学研究以诗为对象。

在对西方美学思潮的介绍和引进上,他有所回避,甚至是有意视而不见。

朱光潜的美学主张并不是什么时侯都能够畅通无阻,它始终是在论辩之中发展。朱光潜的美学观是发展的。朱光潜的美学思想是现代文学思潮发展过程中的必然产物,反过来,朱光潜的美学思想又使现代文学思潮呈现出多样性。

——《朱光潜美学思想论纲》张大明,天津大学学报,1995.04

咬文嚼字(朱光潜)


郭沫若先生的剧本里婵姢骂宋玉说: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上演时他自己在台下听,嫌这话不够味,想在没有骨气的下面加无耻的三个字。一位演员提醒他把是改为这,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就够味了。他觉得这字改得很恰当。他研究这两种语法的强弱不同,你是什么只是单纯的叙述语,没有更多的意义,有时或许竟会不是;你这什么便是坚决的判断,而且还必须有附带语省略去了。根据这种见解,他把另一文里你有革命家的风度一句话改为你这革命家的风度(见文学创作第四期郭沫若札记四则)。

这是炼字的好例,我们不妨借此把炼字的道理研究一番。那位演员把是改为这,确实改的好,不过郭先生如果记得《水浒》,就会明白一般民众骂人,都用你这什么式的语法。石秀骂梁中书说:你这与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杨雄醉骂潘巧云说:你这*人!你这淫妇!你这你这大虫口里流涎!你这你这一口气就骂了六个你这。看看这些实例,你这什么倒不仅是坚决的判断,而是带有极端憎恶的惊叹语,表现着强烈的情感。你是什么便只是不带情感的判断。纵有情感也不能在文字本身上见出来。不过它也不一定就是单纯的叙述语,没有更多的含义。《红楼梦》里茗烟骂金荣说:你是个好小子出来动一动你茗大爷!这里你是含有假定语气,也带你不是一点讥刺的意味。如果改成你这好小子!神情就完全不对了。从此可知你这式语法并非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比你是式语法都来得更有力。其次,郭先生援例把你有革命家的风度

改为你这革命家的风度,似乎改得并不很妥。你这式语法大半表示深恶痛嫉,在赞美时便不适宜。二、是在逻辑上是连接词(COPULA),相当于等号。有的性质完全不同,在你有革命家的风度一句中,风度是动词的宾词。在你这革命家的风度中,风度便变成主词和你(的)平行。根本不成一句话。

这番话不免罗嗦,但是我们原在咬文嚼字,非这样锱铢必较不可。咬文嚼字有时是一个坏习惯,所以这个成语的含义通常不很好。但是在文学,无论阅读或写作,我们必须有一字不肯放松的谨严。文学藉文字表现思想情感,文字上面有含糊,就显得思想还没有透彻,情感还没有凝炼。咬文嚼字,在表面上象只是斟酌文字的分量,在实际上就是调整思想和情感。从来没有一句话换一个说法而意味仍完全不变。例如《史记》李广射虎一段:

李广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更复射,终不能入石矣这本是一段好文章,王若虚在《史记辨惑》里说它凡多三石字,当改为以为虎而射之,没镞,既知其为石,因更复射,终不能入。或改为尝见草中有虎,射之,没镞,视之,石也。在表面上似乎改得简洁些,却实在远不如原文,见草中石,以为虎并非见草中有虎原文视之,石也,有发现错误而惊讶的意味,改为既知其为石便失去这意味。原文终不能复入石矣有失望而放弃得很斩截的意味,改为终不能入便觉索然无味。这种分别,稍有文字敏感的人细心玩索一番,自会明白。

一般人根本不了解文字和情感的密切关系,以为更改一两个字不过是要文字顺畅些或是漂亮些。其实更动了文字就同时更动了思想情感,内容和形式是相随而变的。姑举一个人人皆知的实例,韩愈在月夜里听见贾岛吟诗,有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两句,劝他把推字改为敲字。这段文字因缘古今传为美谈,于今人要把咬文嚼字的意思说得好听一点,都说推敲。古今人也都赞赏敲字比推字下得好,其实这不仅是文字上的分别同时也是意境上的分别。推固然显得鲁莽一点,但是它表示孤僧步月归寺门原来是他自己掩的,于今他推。他须自掩自推,足见寺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和尚。在这冷寂的场合,他有兴致出来步月,兴尽而返,独往独来,自在无碍。他也自有一副胸襟气度。敲就显得他拘礼些,也就显得寺里有人应门。

他仿佛是乘月夜访友,他自己不甘寂寞,那寺里假如不是热闹场合,至少也有一些温暖的人情。比较起来,敲的空气没有推的那么冷寂。就上句鸟宿池边树看来,推似乎比敲要调和些。推可以无声,敲就不免剥啄有声。惊起了宿鸟,打破了岑寂,也似乎频添了搅扰。所以我很怀疑韩愈的修改是否真如古今所称赏的那么妥当。究竟哪一种意境是贾岛当时在心里玩索而要表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想到推而下敲字,或是想到敲而下推字,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问题不在推字和敲字哪一个比较恰当,而在哪一种境界是他当时所要说的而且与全诗调和的。在文字上推敲,骨子里实在是在思想情感上推敲。

无论是阅读或是写作,字的难处在意义的确定与控制。字有直指的意义,有联想的意义。比如说烟,它的直指的意义见过燃烧体冒烟的人都会明白。只是它的联想的意义远离不易捉摸,它可以联想到燃烧弹,鸦片烟榻,庙里焚香,一川烟水杨柳万条烟烟光凝而暮山紫蓝田日暖玉生烟种种境界。直指的意义载在字典,有如月轮,明显而确实

联想的意义是文字在历史过程上所累积的种种关系。有如轮外月晕,晕外霞光。其浓淡大小随人随时随地而各各不同,变化莫测。科学的文字越限于直指的意义就越精确,文学的文字有时却必须顾到联想的意义,尤其是在诗方面。直指的意义易用,联想的意义却难用,因为前者是固定的后者是游离的,前者偏于类型后者偏于个性。既是游离的个别的他就不易控制。而且它可以使意蕴丰富,也可以使意义含糊甚至支离。比如说苏东坡的惠山烹小龙团诗里三四两句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天上小团月是由小龙团茶联想起来的,如果你不知道这个关联,原文就简直不通。如果你不了解明月照着泉水和清茶泡在泉水里那一点共同的情沁肺腑的意味,也就失去原文的妙处。这两句诗的妙处就在不即不离若隐若约之中。它比用惠山泉水泡小龙团茶一句话来得较丰富,也来得较含混有蕴藉。难处就在于含混中显得丰富,由独携小龙团,来试惠山泉变成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这是点铁成金,文学之所以为文学就在这一点生发上面。

这是一个善用联想意义的例子,联想意义也是最易误用而生流弊。联想起于习惯,习惯老是喜欢走熟路,熟路抵抗力最低引诱性最大,一人走过人人就都跟着走,越走就越平滑俗滥。没有一点新奇的意味。字被人用得太滥也是如此。从前作诗文的人都依*文料触机,幼学琼林事类统编之类书籍。要找词藻典故,都到那里去乞灵。美人都是柳腰桃面王嫱西施,才子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谈风景必是春花秋月,叙离别不外柳岸灞桥,做买卖都有端木遗风,到现在用铅字排印数籍还是付梓杀青。象这样例子举不胜举。他们是从前人所谓套语,我们所谓滥调。一件事物发生时立即使你联想到一些套语滥调,而你也就安于套语滥调,毫不斟酌地使用它们,并且自鸣得意。这就是近代文艺心理学家所说的套版反应(stock

response)。一个人的心理习惯如果老是倾向于套板反应,他就根本与文艺无缘。因为就作者说,套版反应和创造的动机是仇敌;就读者说,它引不起新鲜而真切的情趣。一个作者在用字用词上离不掉套版反应,在运思布局上面,甚至在整个人生态度方面也就难免如此。不过习惯力量的深度常非我们的意料所及。沿着习惯去做总比新创更省力,人生来有惰性。常使我们不知不觉的一滑就滑到套板反应里去。你如果随便在报章杂志或是尺牍宣言里面挑一段文章来分析,你就会发现那里面的思想情感和语言大半都由套板反应起来的。韩愈谈他自己做古文惟陈言之务去。这是一句最紧要的教训。语言跟着思维情感走,你不肯用俗滥的语言自然也就不肯用俗滥的思想情感;你遇事就会朝深一层去想,你的文章也就是真正是作出来的,不致落入下乘。

以上只是随便举实例说明咬文嚼字的道理,例子举不尽道理也说不完。我希望读者从这粗枝大业的讨论中,可以领略运用文字所应有的谨严精神。本着这个精神,他随处留心玩索,无论是阅读或写作,就会逐渐养成创作和欣赏都必须的好习惯。它不能懒不能粗心,不能受一时兴会所生的幻觉迷惑而轻易自满。文学是艰苦的事,只有刻苦自励推陈翻新,时时求思想情感和语文的精炼与吻合,他才会逐渐达到艺术的完美。

《咬文嚼字》——诗人的孤寂(朱光潜)


心灵有时可互相渗透,也有时不可互相渗透。在可互相渗透时,彼此不劳唇舌,就可以默然相喻;在不可渗透时,隔着一层肉就如隔着一层壁,夫子以为至理,而我却以为孟浪。惠子问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反问惠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谈到彻底了解时,人们都是隔着星宿住的,长电波和短电波都不能替他们传达消息。

比如眼前这一朵花,你所见的和我所见的完全相同么?你所嗅的和我所嗅的完全相同么?你所联想的和我所联想的又完全相同么?“天下之耳相似焉,师旷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这是一句粗浅语。你觉得香的我固然也觉得香,你觉得和谐的我固然也觉得和谐;但是香的、和谐的,都有许多浓淡深浅的程度差别。毫厘之差往往谬以千里。法国诗人魏尔兰(Verlaine)所着重的nuance,就是这浓淡深浅上的毫厘差别。一般人较量分寸而不暇剖析毫厘,以为毫厘的差别无关宏旨,但是古代寓言不曾明白地告诉我们,压死骆驼的重量就是最后的一茎干草么?

凡是情绪和思致,愈粗浅,愈平凡,就愈容易渗透;愈微妙,愈不寻常,就愈不容易渗透。一般人所谓“知解’都限于粗浅的皮相,把香的同认作香,臭的同认作臭,而浓淡深浅上的毫厘差别是无法可以从这个心灵渗透到那个心灵里去的。在粗浅的境界我们都是兄弟,在微妙的境界我们都是秦越。曲愈高,和愈寡,这是心灵沟通的公例。

诗人所以异于常人者在感觉锐敏。常人的心灵好比顽石,受强烈震撼才生颤动;诗人的心灵好比蛛丝,微嘘轻息就可以引起全体的波动。常人所忽视的毫厘差别对于诗人却是奇思幻想的根源。一点沫水便是大自然的返影,一阵螺壳的啸声便是大海潮汐的回响。在眼球一流转或是肌肤一蠕动中,诗人能窥透幸福者和不幸运者的心曲。他与全人类和大自然的脉搏一齐起伏震颤,然而他终于是人间最孤寂者。

诗人有意要“孤芳自赏”么?他看见常人不经见的景致不曾把它描绘出来么?他感到常人不经见的情调不曾把它抒写出来么?他心中本有若饥若渴的热望,要天下人都能同他在一块地赞叹感泣,在心灵探险的途程上,诗人于是不得不独踯躅了。

一般人在心目中,这位独行踯躅者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诗人布朗宁(Browning)在《当代人的观感》一首诗里写过一幅很有趣的画像。误解,猜疑,谣琢是相因而至的。你看那位穿着黑色大衣的天天牵着一条老狗在不是散步的时候在街上踱来踱去,他真是一个怪人!——诗人的当代人这样想。他一会儿拿手杖敲街砖,一会儿又探头看鞋匠补鞋。你以为他的眼睛不在看你罢,你打了马,骂了老婆,他都源源本本地知道了。他大概是一个暗探。据说他每天写一封长信给皇上。甲被捕,乙失踪,恐怕都是他弄的把戏。皇上每月究竟给他多少薪俸呢?有一件事我是知道很清楚的。他住在桥边第三家,每晚他的屋里满张华烛,他把脚放在狗背上坐着,二十个裸体的姑娘服侍他进膳。但是这位怪人所住的实在是一间顶楼角屋,死的时候活像一条熏鱼!一般人对于诗人的了解如此。

一般人不也把读诗看作一种时髦的消遣么?伦敦纽约的街头不也摆满着皮面金装的诗集,让老太婆和摩登小姐买作节礼么?是的,群众本来是道地的势利鬼,就是诗人,到了大家都叫好之后,还怕没有人拿称羡暴发户的心理去称羡他!群众所叫好的都是前一代的诗人,或是模仿前一代诗人的诗人。他们的音调都已在耳鼓里震得滥熟,听得惯所以觉得好。如果有人换一个音调,他就不免“对牛弹琴”了。“诗人”这个名字在希腊文中的意义是“创作者”。凡真正诗人都必定避开已经踏烂的路去另开新境,他不仅要特创一种新风格来表现一种新情趣,还要在群众中创出一种新趣味来欣赏他的作品。但是这事谈何容易?英国的华兹华斯和济慈,法国的波德莱尔和马拉梅,费了几许力量,才在诗坛上辟出一种新趣味来?“千秋万岁名”往往是“寂寞身后事”。诗人能在这不可知的后世寻得安慰么?汤姆生在《论雪莱》一文里骂得好:“后世人!后世人跑到罗马去溅大泪珠,去在济慈的墓石上刻好听的殊语,但是海深的眼泪也不能把枯骨润回生!”

阿里斯托芬在柏拉图的《会饮篇》里说,人原来是一体,上帝要惩罚他的罪过,把他截成两半,才有男有女。所谓“爱情”就是这已经割开的两半要求会合还原为一体。真正的恋爱应该是两个心灵的忻合无间,因此,许多诗人在山穷水尽时都想在恋爱中掘出一种生命的源泉。像莎士比亚所歌唱的:

这里没有仇雠,

不过天寒冷一点,风暴烈一点。

但是从历史看,诗人中很少有成功的恋爱者。布朗宁最幸运,能够把世人看不见的那半边月亮留给他的爱人看。此外呢?玛丽·雪莱也算是一个近于理想的人物了。哪一个妻子曾经像她那样了解而且尊敬一个空想者的幻梦?但是雪莱在那不勒斯所做的感伤诗,却有藏着不让她看见的必要,他沉水之后,玛丽替他编辑诗集,发现了那首感伤诗,在附注中一方面自咎,一方面把她丈夫的悲伤推原到他的疾病。读雪莱的原诗和他夫人的附注,谁不觉得这美满因缘中的伤心语比蔡女的胡笳,罗兰的清角,还更令人生人世无可如何之叹呢?然而这是雪莱的错处么?玛丽的错处么?错处都不在他们,所以这部悲剧更沉痛。人的心灵本来都有不可渗透的一部分,这在恋爱者中间也不能免。

彼得莱尔有一首散文诗,叫做《穷人的眼睛》,以日常情节传妙想,很值得我们援引。我们的诗人陪着他的佳侣坐在一间新开张的咖啡店里。一个穷人带着两个小孩子过路,看见咖啡店的陈设漂亮,六只大眼睛都向里面呆望着。

那位父亲的眼睛仿佛说:“真漂亮!天下的黄金怕都关在这所房子里了。”大孩子的眼睛仿佛说:“真漂亮!真漂亮!但是进去的人们都不是我们这种人。”小孩子望得太出神了,眼睛只表现一种呆拙而深沉的欣羡。

诗人们说过,娱乐能使人心慈祥。那一天晚上,这句话对于我算是说中了。我不仅被这六只眼睛引起怜悯,而且看见奢侈的杯和瓶,不免有些惭愧。我把眼睛转过来注视你的眼睛,亲爱的,预备在你的眼睛里印证同感,我注视你那双美丽而温柔的眼,注视作那双蔚蓝而活跃的、像月神所依附的眼,而你却向我说:“这般睁着车门似的大眼向我们呆望的人们真怪讨嫌!你不能请店主人把他们赶远些么?”

亲爱的天使,互相了解真不是易事,连恋爱者中间,心灵也是这样不可互相渗透!

连恋爱者中间,心灵也是这样不可互相渗透,追问其他!梅特林克说有人告诉过他,“我和我的妹妹在一块住了二十年之久,到我的母亲临死的那一顷刻,我才第一次看见了她”。这实在是一句妙语。我们身旁都围着许多“相识”的人,其实我们何尝“看见”他们,他们又何尝“看见”我们呢?

西班牙一位诗人说得好:“人在投股之前就被注定了罪的。”个个人面上都蒙着一层网,连他自己也往往无法揭开。人是以寂寞为苦的动物,而人的寂寞却最不容易打破。隔着一层肉,如隔一层壁,人是生来就注定了要关在这种天然的囚牢里面的啊!

《咬文嚼字》——朱光潜


朱光潜(1897-1986),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翻译家。安徽桐城人。1922年毕业于香港大学文科教育系。1930年获英国爱丁堡大学文科硕士学位。1933年获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文科博士学位。回国后,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四川大学教授、文学院院长,武汉大学教授、教务长。1946年后任北京大学教授、文学院代院长,中国美学学会第一届会长,民盟第三至五届中央委员。第二至五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六届全国政协常委。毕生从事美学教学和研究,在西方美学思想和中西方文化研究方面造诣较深。

朱光潜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他写的《文艺心理学》、《谈美》、《诗论》等专著,对于我国现代美学的发展具有开拓意义。朱光潜也是我国现代比较美学和比较文学的拓荒者之一。他所著的《诗论》是我国比较美学的典范作品,用西方诗论来解释中国古典诗歌,用中国诗论来印证西方著名诗论,触类旁通,潇洒自如,美不胜收。朱光潜认为:“在我过去的写作中,如果说还有点什么自己独立的东西,那还是《诗论》。《诗论》对中国诗的音律,为什么中国诗后来走上律诗的道路,作了一些科学的分析。”此外,他的《文艺心理学》也是融贯中西的经典著作。

新中国成立后,朱光潜经过对自己以前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自我批判,提出了“美是主客观的辩证统一”的观点,并以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的实践观点”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的美学思想,形成了一个颇有影响的美学流派。粉碎“四人帮”后,朱光潜又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资本论》、《自然辩证法》等进行系统研究,对一些译文提出了有重大价值的修改意见,他为我国现代美学建设,为建立我国的马克思主义美学体系和文艺理论体系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朱光潜

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翻译家。

朱光潜,笔名孟实,安徽省桐城县人。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美学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是在近代。王国维、蔡元培、鲁迅、周扬等为我国现代美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但是直到20世纪三十年代,美学还没有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这时朱光潜写的《文艺心理学》、《谈美》、《诗论》等专著,具有开拓意义。

朱光潜也是我国现代比较美学和比较文学的拓荒者之一。《诗论》是我国比较美学的典范作品,用西方诗论来解释中国古典诗歌,用中国诗论来印证西方著名诗论,触类旁通,潇洒自如,美不胜收。朱光潜认为:“在我过去的写作中,如果说还有点什么自己独立的东西,那还是《诗论》。《诗论》对中国诗的音律,为什么中国诗后来走上律诗的道路,作了一些科学的分析。”此外,他的《文艺心理学》也是融贯中西的经典著作。

新中国成立后,朱光潜经过对自己以前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自我批判,提出了“美是主客观的辩证统一”的观点,并以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的实践观点”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的美学思想,形成了一个颇有影响的美学流派。粉碎“四人帮”后,朱光潜又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资本论》、《自然辩证法》等进行系统研究,对一些译文提出了有重大价值的修改意见,他为我国现代美学建设,为建立我国的马克思主义美学体系和文艺理论体系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西方美学史》是朱光潜最重要的一部著作,也是我国学者撰写的第一部美学史著作,具有开创性的学术价值,代表了中国研究西方美学思想的水平。对黑格尔《美学》的翻译,为他赢得了崇高声誉。他的数量众多的译著和译文为我国的美学研究和文艺理论研究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关于朱光潜的治学精神,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是自我解剖,不断批判。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学批判和美学辩论中,朱光潜勇于解剖自己,严肃批判了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特别是他自己曾经宣扬过的唯心主义。作为一位成就斐然的名教授,他的这一行为实在是难能可贵。这以后,他不断地批判自己,不断提出新的观点和新的问题,堪称学者的楷模。

二是寻求真理、学风端正。

朱光潜通过批判唯心主义认识到以往自己是在“迷径里使力绕圈子”,以后开始学习马列主义原著。他在近六十岁时开始自学俄语,并用各种文本(中、德、俄、法、英)进行比较研究,取得一系列新的成果。他提倡独立思考,从不人云亦云,晚年的《谈美书简》和《美学拾穗集》就是他治学精神的具体体现。

三是“三此主义”,忘我精神。

朱光潜信奉“三此主义”,即此身,此时,此地:“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由此身担当起,不推诿给旁人”。“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时做,不拖延到未来。”“此地(我的地位、我的环境)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诿到想象中另一地位去做。”这是朱光潜不尚空谈,着眼现在,脚踏实地的治学精神的体现。

朱光潜(1897.9—1986.3)著名美学家、文艺理论家、翻译家。

朱光潜,笔名孟实,安徽省桐城县人。我国现代美学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美学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是在近代。王国维、蔡元培、鲁迅、周扬等为我国现代美学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但是直到20世纪三十年代,美学还没有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这时朱光潜写的《文艺心理学》、《谈美》、《诗论》等专著,具有开拓意义。这些著作对西方美学思想的介绍是较为详备的,对于美学基础知识、基本观点的阐述也较系统。《文艺心理学》从美感经验的分析开始,深入到美的本质的讨论,然后联系艺术的起源和艺术的创造,最后阐述美的范畴。书中还将西方现代美学的流派、观点,纳入各章加以介绍,旁证博引,沟通中西。

朱光潜也是我国现代比较美学和比较文学的拓荒者之一。《诗论》是我国比较美学的典范作品,用西方诗论来解释中国古典诗歌,用中国诗论来印证西方著名诗论,触类旁通,潇洒自如,美不胜收。朱光潜认为:“在我过去的写作中,如果说还有点什么自己独立的东西,那还是《诗论》。《诗论》对中国诗的音律,为什么中国诗后来走上律诗的道路,作了一些科学的分析。”此外,他的《文艺心理学》也是融贯中西的经典著作。

新中国成立后,朱光潜经过对自己以前的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的自我批判,提出了“美是主客观的辩证统一”的观点,并以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的实践观点”不断丰富和发展自己的美学思想,形成了一个颇有影响的美学流派。粉碎“四人帮”后,朱光潜又对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资本论》、《自然辩证法》等进行系统研究,对一些译文提出了有重大价值的修改意见,他为我国现代美学建设,为建立我国的马克思主义美学体系和文艺理论体系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西方美学史》是朱光潜最重要的一部著作,也是我国学者撰写的第一部美学史著作,具有开创性的学术价值,代表了中国研究西方美学思想的水平。对黑格尔《美学》的翻译,为他赢得了崇高声誉。

他的数量众多的译著和译文为我国的美学研究和文艺理论研究铺平了前进的道路。

关于朱光潜的治学精神,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是自我解剖,不断批判。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学批判和美学辩论中,朱光潜勇于解剖自己,严肃批判了唯心主义美学思想,特别是他自己曾经宣扬过的唯心主义。作为一位成就斐然的名教授,他的这一行为实在是难能可贵。这以后,他不断地批判自己,不断提出新的观点和新的问题,堪称学者的楷模。

二是寻求真理、学风端正。朱光潜通过批判唯心主义认识到以往自己是在“迷径里使力绕圈子”,以后开始学习马列主义原著。他在近六十岁时开始自学俄语,并用各种文本(中、德、俄、法、英)进行比较研究,取得一系列新的成果。他提倡独立思考,从不人云亦云,晚年的《谈美书简》和《美学拾穗集》就是他治学精神的具体体现。

三是“三此主义”,忘我精神。朱光潜信奉“三此主义”,即此身,此时,此地:“此身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由此身担当起,不推诿给旁人”。“此时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时做,不拖延到未来。”“此地(我的地位、我的环境)应该做而且能够做的事,就得在此地做,不推诿到想象中另一地位去做。”这是朱光潜不尚空谈,着眼现在,脚踏实地的治学精神的体现。

《光明日报》2001年4月3日

文章来源:http://m.jab88.com/j/2088.html

更多

最新更新

更多